第 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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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那天晚上，吳山南路的風一直吹，伽洛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—就一眼。
沒有幾輛車，她在路上狂奔 ，衣著單薄。
她心裏忐忑又緊張，興奮又滿心期望，只要確定卿宴沒事，就好，心裏再無其它雜念了。
她明白了，原來，去見喜歡的人，真的會想跑起來。爭分奪秒。
空氣冷嗦嗦的，她不能自主的寒噤起來。
風灌進胃裏，讓她有點想吐，她最討厭跑步，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不停步地跑了五公裏來見一個人。
但她卻覺得幸福，即使她的形象在路人眼裏看起來有點怪。
她沒有精心收拾自己，綠色吊帶外面穿了西裝外套，連扣子都系錯位了。
終於到了小區門口，她停下彎腰努力調整呼吸，讓自己看起來不像那麽著急的樣子，剛要拿出手機，卻先一步收到了卿宴的消息：
伽洛，我們到此為止吧，我愛過你，但我現在給不出愛了，我無法給你愛了。很多事情，我們目前好像都沒有找到好的辦法，我是個男人，獨生子，我只能先做自己的事情，這樣對你好，對我好，你可以恨我，你怎樣評判我，我都接受，要好好生活，別再流淚，別再讓自己磕絆，愛自己，16分鐘後，我會刪除你。
伽洛看了一眼時間，距離晚上十二點，還有十六分鐘。
她在對話框裏輸入又刪除，刪除又輸入，最後只倔強地回了兩個字：不要。
回酒店的路上，她哭了一路。
周伽洛，你怎麽就留不住喜歡的人？
在卿宴說出那些話後的下一秒，伽洛心中那棟堅不可摧的大廈轟然倒塌，這是他曾參與構建的。
那一刻她明白了，他不再對她熱烈，不再邀請她繼續存在於他的生命裏，那些話像是一種交代，一種推翻，一種無可奈何，一種接近於更好的選擇。
那一夜，她沒有睡覺。
是她忍不住思念不打招呼獨自跑來，他明明說過，不喜歡被突然襲擊。
可是她並沒有多餘的心思，哪怕見不了面她也不會抱怨。
畢竟，她是那種可以悄悄跑到喜歡人所在的城市，只買一杯咖啡，吹一吹他所在城市的風，次日再啟程離開的人。
當列車駛離他的城市，伽洛感覺自己正在被一種巨大的空寂感包圍，就像站在曠野裏獨自守著一個又一個黃昏。
原野和他都在後退，明明相愛的時候恨不得死在一起。
一個陌生號碼打來，是酒店前臺，說是打掃房間的時候有發現一個遺留耳機，問她方不方便回來取。
她下意識去摸耳朵，沒有。又翻了包，也沒有找到耳機。
她恍了一下神，電話那端的“餵，周女士，還能聽到嗎？”將她喚回。
照著性子，她會做一件看起來有點麻煩且沒有必要的事情，那便是在下一站下車，買票，返程，親自去拿。
但這些事，需要一些底氣，卿宴給她的底氣。顯然，她沒有了。
“我已經不在那裏了。”
“酒店可以保留一周的，或者您給個地址，可以給您寄過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幫我處理掉吧，謝謝。”
本該用它與他聽同一首歌，但現在看來也沒機會了。
伽洛不再試圖幫那只耳機下定義，便是由著它在異鄉，替她將告別延長。
從前她對他講過，卿宴，愛你，好像是在爬險山。他問，是險山嗎，那你害怕嗎？
她沒有回答，只是笑笑。
回到西安後，她去興善寺餵了一周的鴿子。
她會將自己照顧的很好，也終於看清了一些世間人都不願意承認的真相，此後，他之於她，有的只是雙手合十的禱告：祝他此生自由。
卿宴從來，都高傲的像一只黑貓。
那次他們為沒有具體的事情爭吵，情緒降溫後，他們背對背靠著，四周夜色寂靜，湖水也停止了波瀾，唯一的動靜便是他對她說的話：伽洛，因為只有你懂得我，也因為你沒逃脫。
風雨欲來，伽洛沒有說話，只是握緊了他的手。她知道卿宴，是個情緒化又理性化的極端綜合體。
她想，還真是，不想對他有任何要求，他若是歡愉，她那一天就不算是虛度，他若是情緒低迷，她就抱著他陪著，他若是想要，那就扯開衣服做。
風雪她可以替他擋，苦難她可以替他償。
樓清只給她發來一句話：我知道，在愛裏，我們都具備落子無悔的氣度。
或許吧，或許有那麽一天，午夜夢回，她想起他，或蠢蠢欲動，或無動於衷。
對於伽洛，九寒卻看得很透，她並非真的毫無上進心，相反，她極具野心，只是她一旦開始愛，就會依賴，就會想待在溫柔鄉裏，讓自己安逸，不思進取。能讓她唯一持續向上的動力便是，喜歡的人一直在身邊，或者，突然離她遠去。
唯有這樣，她才能被刺激。
“阿宴，不想努力了，我想去撿垃圾。”
“那我去當個保安，陪你一起。”
“阿宴，你想做什麽？”
“律師，像媽媽一樣。我想要變得強大，只有非常有能力的人才可以堅持自己選擇的。”
“那你一定會的，阿宴想做的事，一定可以辦到。”
“乖乖，你也一樣，我相信你，我看到過很多優秀的人墮落，我知道我的乖乖心裏也有想做的事，有想成為的人，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，所以啊，打起精神來，我們要陪著彼此，去往高處看看。好不好呀。”
“可是，我恐高哎。”
“沒事的，我拉著你。乖乖，你得把這句話刻在腦海裏，愛一個人，便是要接受她的一切，縱使你真的想去撿垃圾，你也要快樂的去撿垃圾。”
……
伽洛推翻了以往自己對很多事情持有的認知觀點。
她開始審視自己。
她想要變得更強壯，只因為她想要知道，在她身弱時候留不住的人，她光環加身的時候能不能將其喚回，她也想知道，擁有更多選擇權的時候，她想要的，還會不會是卿宴。
令伽洛覺得奇怪的是，卿宴並沒有刪除她的微信。
並且在十天之後，聯系了她。
那天晚上正在泡腳的她，以為是別人發的消息，誰成想打開一看，久違的頭像讓她心一窒，失神踩翻了泡腳桶，艾草包的顏色浸染了白色的拖鞋。
卿宴：伽洛，給我一個你的地址，我想給你寄一個東西。
她心裏咯噔一下，抱著手機發起了呆，她隱隱有種預感，這次好像真的要告別了。
她本想裝作看不見，但還是做了回覆：什麽。
他像是撒嬌的語氣：快給我地址啦。
那一瞬間，伽洛就像看到了之前的卿宴。他們從未鬧過任何不愉快，就似乎只是一個尋常的夜晚，他照例發來消息一樣。
伽洛：我能知道是什麽嗎？
卿宴：於我而言很重要的東西。
她聽話的給了地址，並附言：我想要小洛，你能不能寄還給我。
卿宴：不會給你的。
伽洛：你這人怎麽這樣啊？
小洛是她送給他的，是一只極小的花生企鵝，潦草可愛。剛收到的時候，卿宴幾乎形影不離，帶著它去逛街，給它洗澡，將它放在自己的桌子上，跟它一起睡。
他每天，親了又親。
他說，伽洛不在的所有時間，小洛代她受過。
聽到他說不給，伽洛心裏又有一絲安慰，如果他真的寄還給她，她才真的會難過。
卿宴：為何想要我把她寄還，你已經送我了。
伽洛：你留著也沒用啊。
這句話的後半句便是，倘若一定要問為什麽，便是她曾在你身邊待過，被你視若珍寶，我不想她最後被冷落，被其她人撫摸。
但她沒發送。
卿宴：有用，不會給你的，你死了這條心吧。
她被氣笑了。
三天後的一個下午，她正在書桌前準備寫字，快遞給她打電話，快遞櫃沒有位置了，能不能來簽收一下。
她有預感，是卿宴的。
她急忙穿上鞋子，快遞櫃就在家門口。
拿到手那一刻，她用手捏了一下袋子，眉頭緊皺，她似乎猜到了是什麽。
門口的櫻花就快要落盡了。
拆開快遞，牛皮袋子裏面是一個竹豆綠色的經衣錦袋，上面繡著“歲歲安瀾”。她解開錦袋銅扣，淚便瞬間落下來。
“阿宴，你會將長發剪掉嗎？”
“有朝一日，會的，因為出庭的話，總不能束發。我要是女孩子就好了。”
“那你會舍得將頭發丟掉嗎？”
“不會，我會想將它送給於我來講重要的人，如果她不嫌棄的話。”
伽洛打開微博，刪除又編輯，編輯又刪除：一個尋常的泛著燥熱的午後，他將過去的一些自己寄予我，那一截發，那一剪，似乎是要斷兒女情長，斷貪瞋癡妄。
一時不知道該說後會有期，還是後會無期。命運的齒輪一直在轉動，還希望你穩固軍心，再遇我，別動搖旗之念。
她拿出手機，主動跟卿宴說話：怎麽，我要將它放在哪裏呢。
他回：別丟掉就行。
她笑：那不如，八十年後，隨我入棺如何。
他回：也可以，到時候拿出來，或許白檀香味還未散盡呢。
他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教她成長，親手澆灌玫瑰，卻未來得及看她嬌艷。
如果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果。
去吧，阿宴，你要過很好，很自由的一生。
那晚天階月色，伽洛的心裏有種淚不出的難過。
卿宴總能輕易煽動她的情緒，平靜的海域下暗潮洶湧，當相愛時的記憶重疊，她像遇了一場龐大的幻覺，深陷，猶疑，清醒。她決定不征求同意繼續愛著，直到他擦身而過，也不想將她認得。
那天開始，伽洛便克制著自己，不再給卿宴發消息。
愛，就這樣靜悄悄的停滯在流動的時間裏。
他們用各自的方式去懷念，卻啞口不提還喜歡。如果失去和成為遺憾顯得踏實和珍貴一點，那這便是他們要的心安。
只是口是心非的人，如果再見，千萬別紅眼。
直到一個月後，火又燒起來了。
愛與不愛，有時候由不得自己做主。
在一個失眠的淩晨，伽洛點開微信，鬼使神差拍了拍卿宴的頭像，下一秒，便看到卿宴的回應。
伽洛將身體從棉被裏抽出，試圖清醒一點，好讓自己克制住再發下一句的沖動。
但她沒忍住。
她問他：還好嗎。
他回：還好。
她敲打著鍵盤的手是猶豫的，是無措的，是緊張的。她想再問點什麽，卻不知從何問起。
問為什麽。但似乎沒意義。
她盯著聊天頁面，突然。
卿宴：不想要我了嗎。
她的眼淚奪眶而出:想。
卿宴：我看到你那條刪除速度很快的微博了。不允許，不給去，不可以動那種心思。我只想立刻在某人身上宣示主權。
伽洛：可以告訴我，你此刻在想什麽嗎。
卿宴：想你。
伽洛：騙人。為什麽我感覺不到。
卿宴：你感覺到了，才會說我騙人。
伽洛：我買到我很喜歡的毛球小褲褲了，要看嗎。
卿宴：我想看所有近期，好不好。
伽洛：為什麽沒有刪除我。
卿宴：因為我沒想跟你一樣去找一個可以替代的人。
他們約定十月份見面。在日期到來的所有時間裏，不分晝夜照舊分享著日常，說著只有兩人才能聽的話。
每一次，穿過檢票口，去見卿宴的心情，於伽洛來說，都是不同的。
這一次，她莫名心起了一陣又一陣隱痛。
在她到達酒店房間半小時後，卿宴來了。
她身體有些困倦，前一晚沒睡，而事實是每一次跟卿宴見面的前一晚，她都沒睡著過。
蒙著被子只穿了小背心的她，聽到卿宴放置行李和換衣服的動靜，心臟狂跳。
他逐漸靠近，說：“大晚上喝咖啡，能睡著才怪”。伽洛的聲音從被子裏發出來：“哼，第一句就是批評麽。”
說著她便將被子掀起來，直接撞上卿宴的眼神，隨後便是他越來越低的聲音：“那不說話了，做點別的。”
窗外是在日落裏旋轉的摩天輪，房間裏的巨幕投影放著歌曲。
而他們在粘膩。
伽洛還不知道纏綿過後，就是卿宴送她的分離。
並不算多體面。甚至多了幾分難堪。她的無理取鬧，幼稚，理性下線，糾纏，在那個時刻發揮得淋漓盡致。
以至於在伽洛用盡力氣抱卿宴的時候，他也只是僵直著身子，說了句，“其實這樣挺難看的。”
她哪能顧得上那些，明明說好這次見面要相伴整整兩天，他卻在第一天晚上還沒有過半的時候，淩晨兩點，突然告訴她，他還剩下39分鐘的時間。
在等著他放下手機關燈過來抱著一起睡覺的她，坐起來，不可置信，半天也只是問了好多句，“為什麽？”
他冷冷的過來抱她，又松開，“我進門看到你的那一瞬間，我就感覺到你很矛盾，你的混亂，其實我們之間，不止這一次，你總說你能做到，你能照顧好自己，但其實你做不到，所以就我來做這件事，哪怕是讓你恨我。我希望我離開後，你不要因此一蹶不振，不要醉酒，不要自棄獻身於別人，不要生病。走向自我並且完整自我的路是痛苦且難走的，你要加油，要發光，這樣我們的關系才不至於爛在泥土裏，我的出現才有意義。”
她試圖去抱他，被他躲開。他坐在床的另一側，熄滅手裏的煙。
她問他：“你準備怎麽做？”
他看著她的臉，眼神冷淡：“我不會玩刪除那一套，你依舊可以給我發消息，你也知道我一定會看，但是我不會再回應任何了。”
說完後，他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。
伽洛掀開被子跳下床去抱卿宴，去吻他，身上只穿著他喜歡的小衣服，泣不成聲地說：“我承認我太需要你，太依賴你，我知道你在我身邊我就永遠長不大，就永遠不會照顧自己，就只想遇到事情就找你抱，我自己明白的，所以我已經下定決心，這次回去後，我就減少跟你說話的頻率，做自己的事，你相信我，我能做到的。”
說著，她便將手鎖得更緊。
卿宴就那麽站著，象征性地回應了她的動作，伸手攬住她的腰，但很快就放開。
她的眼淚像洪水開閘，語氣幾乎是懇求：“阿宴，能不能到了明天早上再走，現在是半夜，不安全啊，你要怎麽回去啊，可不可以，可不可以明天再走。”
她漸漸沒了底氣，最後一句“可不可以”已接近氣聲。
他一手提著相機包，一手攬著她的腰：“如果是那樣，你做不到，我有我回去的辦法，你不用管，我不會再心軟了，你放手。”
他將手垂下，往門口的方向走。她踮著腳尖就快要站不穩。
“我不要，你這樣走了之後，我會受不了，我可以做到的，我們能見面的機會不多，我知道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了，所以為什麽這樣，你討厭我嗎。”
“我不討厭你。如果是的話，你剛才那樣的情緒親我就會推開了，我並不排斥你。”
“可是現在，不就是對討厭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嗎？”她有些委屈地小聲著歇斯底裏。
他將死死抱住他的那雙手掰開，她當然沒有足夠的力氣去做對抗，指甲劃過他的背包帶子，她感覺到了痛。
她左手捂著右手，哭得顫抖，“你弄疼我了，你弄到我的指甲了，崽崽，為什麽啊，究竟是為什麽。”
原本已經走到門口並且打開門的卿宴折回來，臉上多了一分惻隱，“讓我看看。”
她執拗地不肯松開自己的手，擡起胳膊擦眼淚。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鐘，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，關門之際。
“阿宴。”
她叫住他，門便虛掩著留了一條縫，她光著腳走到門口，全然顧不得門上方的監控，伸手去拽他的手。
他凝眉看著，身體回應她。她關起門來，又一次緊緊抱住他。
“可不可以，明天再走。”
“這樣，其實挺難看的。”
如墜冰窟。
她緩緩松開手，輕聲在他耳朵邊說了句：“祝你自由。”
吧嗒一
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了樓道裏。
她像失了心神一般在房間裏亂走，嘴裏呢喃，最後站在衛生間，盯著洗漱池發呆，空氣裏的味道還未完全散去，那些順著下水道流走的液體，濕透的浴巾，一包包漱口水，是他們下午見面後肌膚相親的證明，他的汗液甚至還沒有完全從她身上蒸發，彼此的喘息聲似乎還能聽見，舉起的相機為她拍的照片還在聊天記錄裏，沒來得及修，她給他買的煙，也沒抽完，吃剩的外賣，餘溫還在。
早就約好的見面，準備齊全的東西，前一晚他們都激動到失眠…
怎麽就這樣了。
她將房間續住了一天又一天，出門就只是買酒，續住打掃她也只是讓阿姨把垃圾丟了。
“床上的布草也換一下吧。”
“不用換，只收垃圾就好，謝謝了。”
他離開後。她睡在他躺過的那一側，淡淡的煙草味，混著兩個人身上都有的檀香身體乳的香氣。
她夢到他回來了，牽著她的手躺在她身邊，於是她讓自己醒來，旁邊是空的。
她流著淚睡去，頭痛著醒來，白天關上窗簾在投影上看電影，傍晚打開窗簾聽歌。有時候窩在他喜歡的沙發裏，有時候靠在床頭抱著他枕過的枕頭，再或者，直接坐在床尾的地上。
她總是無意識地流淚，也會因為思路打開而治愈自己幾秒鐘，而後陷入更深的絕望裏。
她反覆點開他的朋友圈，確定自己沒有被刪除，微博還在互關。
很長一段時間，她陷入這種焦慮裏。
直到因為工作，不得不離開。
回到她的城市後，她給他發了微信。她最討厭女生的“小作文”行為，有一天她竟然也會這樣。
希望你生命裏所有想起我的瞬間，都是讓你覺得美好的。
我那晚那樣拽著你，我有且僅又一次地這樣對待一個人，難堪也好，反感也好，不體面也好，請原諒我。當下那一刻，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，我無法坦然笑著跟你說那你走吧，我做不到。我其實心裏一直都清楚，我不能那麽依賴你，只要你還會托住我每時每刻的情緒，我就會想一直利用你對我的心軟，就會恃寵而驕，所以我就想我們這次見面，做盡在微信上說的那些事，分別後，我主動遠離，我也想試著這樣做，可是你卻這樣走了，我真的慌了。
我知道你承受的重量，不得不為之的事情，閃閃發光的理想，我真的懂。
可我們的相遇是避不開的，我們就是互相吸引了，盡管最後局面如此糟糕了，但何嘗不是另一種獲得，只是我不擅長面對分離，特別是與所愛之人 ，只有天知道，我多想死守在你身邊，我想過要在你最愛我的時候，將愛落地，但我知道，你的人生，想要的能陪你到終點的愛人，不是我這樣的。
我會照顧好自己，也會聽進去你的話，不會一蹶不振，也許我們還會再見面，也許那時候我們眼裏都沒有多餘的欲望和過多的期待，只是安靜地坐著喝了一杯咖啡，為彼此的高光而鼓掌。人總是容易愛上別人的高光，所以才會出現對彼此的情緒落寞無法負責的時刻。
我太能跟你的感受同頻共振，我們總能感知到幾百公裏之外的對方。
你在玫瑰身上傾註的時間與精力，總有一天會落回到你身上。想跟你說的話太多了，對不起…
他沒有回覆。
之後的那幾周裏，她每隔兩天都會發送一條消息，或是天空，或是下雨的草地。
他都沒有回覆過。
她也在慢慢說服自己，不可以再打擾。
月末她去算了塔羅牌，結果是他們還會再見面，就在隔年的春天和秋天，而且是他主動想見她。最近的一次機會是十月中旬，她詫異地說，上一周見過了。
因此，她更相信了，他們之間一定會再相逢。
她開始吃幹凈的食物，不吃冰的東西，把咖啡量減少到每天一杯，試著早睡，停止哭泣，曬太陽，盡量不胡思亂想，禪修，做自己的事情，在焦慮與無力中，自然地等那天。
有時候太想念了，便點開他的朋友圈，看看最近的動態，翻翻以前的聊天記錄，盯著相冊發呆，直到鼻酸。
在分離中完成愛和對愛的理解。
是這樣的，因為她能恢覆冷靜與理智，更成熟靜默的面對這件事，更加圓滿具象地看見這個人，所以情緒反覆被逼到懸崖邊，她才不至於徹底破碎就此跳海。
或許伽洛明天就可以全然忘記卿宴的存在，忘記她的生命裏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。
他的一切再跟她沒有任何關系，他們徹底對彼此產生了厭惡。
又或許，她還在一廂情願地期待著。
某天晚上的淩晨三點，他們同時失眠，是因為太過想念。
她在等。
直到跨年那天。卿宴的朋友圈裏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。
再次打開，已經變成一條線。
互相愛過的人，可以再繼續是朋友，也可以成為彼此心裏再也泛不起漣漪的那潭死水。
祝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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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，吳山南路的風一直吹，伽洛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—就一眼。
沒有幾輛車，她在路上狂奔 ，衣著單薄。
她心裏忐忑又緊張，興奮又滿心期望，只要確定卿宴沒事，就好，心裏再無其它雜念了。
她明白了，原來，去見喜歡的人，真的會想跑起來。爭分奪秒。
空氣冷嗦嗦的，她不能自主的寒噤起來。
風灌進胃裏，讓她有點想吐，她最討厭跑步，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不停步地跑了五公裏來見一個人。
但她卻覺得幸福，即使她的形象在路人眼裏看起來有點怪。
她沒有精心收拾自己，綠色吊帶外面穿了西裝外套，連扣子都系錯位了。
終於到了小區門口，她停下彎腰努力調整呼吸，讓自己看起來不像那麽著急的樣子，剛要拿出手機，卻先一步收到了卿宴的消息：
伽洛，我們到此為止吧，我愛過你，但我現在給不出愛了，我無法給你愛了。很多事情，我們目前好像都沒有找到好的辦法，我是個男人，獨生子，我只能先做自己的事情，這樣對你好，對我好，你可以恨我，你怎樣評判我，我都接受，要好好生活，別再流淚，別再讓自己磕絆，愛自己，16分鐘後，我會刪除你。
伽洛看了一眼時間，距離晚上十二點，還有十六分鐘。
她在對話框裏輸入又刪除，刪除又輸入，最後只倔強地回了兩個字：不要。
回酒店的路上，她哭了一路。
周伽洛，你怎麽就留不住喜歡的人？
在卿宴說出那些話後的下一秒，伽洛心中那棟堅不可摧的大廈轟然倒塌，這是他曾參與構建的。
那一刻她明白了，他不再對她熱烈，不再邀請她繼續存在於他的生命裏，那些話像是一種交代，一種推翻，一種無可奈何，一種接近於更好的選擇。
那一夜，她沒有睡覺。
是她忍不住思念不打招呼獨自跑來，他明明說過，不喜歡被突然襲擊。
可是她並沒有多餘的心思，哪怕見不了面她也不會抱怨。
畢竟，她是那種可以悄悄跑到喜歡人所在的城市，只買一杯咖啡，吹一吹他所在城市的風，次日再啟程離開的人。
當列車駛離他的城市，伽洛感覺自己正在被一種巨大的空寂感包圍，就像站在曠野裏獨自守著一個又一個黃昏。
原野和他都在後退，明明相愛的時候恨不得死在一起。
一個陌生號碼打來，是酒店前臺，說是打掃房間的時候有發現一個遺留耳機，問她方不方便回來取。
她下意識去摸耳朵，沒有。又翻了包，也沒有找到耳機。
她恍了一下神，電話那端的“餵，周女士，還能聽到嗎？”將她喚回。
照著性子，她會做一件看起來有點麻煩且沒有必要的事情，那便是在下一站下車，買票，返程，親自去拿。
但這些事，需要一些底氣，卿宴給她的底氣。顯然，她沒有了。
“我已經不在那裏了。”
“酒店可以保留一周的，或者您給個地址，可以給您寄過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幫我處理掉吧，謝謝。”
本該用它與他聽同一首歌，但現在看來也沒機會了。
伽洛不再試圖幫那只耳機下定義，便是由著它在異鄉，替她將告別延長。
從前她對他講過，卿宴，愛你，好像是在爬險山。他問，是險山嗎，那你害怕嗎？
她沒有回答，只是笑笑。
回到西安後，她去興善寺餵了一周的鴿子。
她會將自己照顧的很好，也終於看清了一些世間人都不願意承認的真相，此後，他之於她，有的只是雙手合十的禱告：祝他此生自由。
卿宴從來，都高傲的像一只黑貓。
那次他們為沒有具體的事情爭吵，情緒降溫後，他們背對背靠著，四周夜色寂靜，湖水也停止了波瀾，唯一的動靜便是他對她說的話：伽洛，因為只有你懂得我，也因為你沒逃脫。
風雨欲來，伽洛沒有說話，只是握緊了他的手。她知道卿宴，是個情緒化又理性化的極端綜合體。
她想，還真是，不想對他有任何要求，他若是歡愉，她那一天就不算是虛度，他若是情緒低迷，她就抱著他陪著，他若是想要，那就扯開衣服做。
風雪她可以替他擋，苦難她可以替他償。
樓清只給她發來一句話：我知道，在愛裏，我們都具備落子無悔的氣度。
或許吧，或許有那麽一天，午夜夢回，她想起他，或蠢蠢欲動，或無動於衷。
對於伽洛，九寒卻看得很透，她並非真的毫無上進心，相反，她極具野心，只是她一旦開始愛，就會依賴，就會想待在溫柔鄉裏，讓自己安逸，不思進取。能讓她唯一持續向上的動力便是，喜歡的人一直在身邊，或者，突然離她遠去。
唯有這樣，她才能被刺激。
“阿宴，不想努力了，我想去撿垃圾。”
“那我去當個保安，陪你一起。”
“阿宴，你想做什麽？”
“律師，像媽媽一樣。我想要變得強大，只有非常有能力的人才可以堅持自己選擇的。”
“那你一定會的，阿宴想做的事，一定可以辦到。”
“乖乖，你也一樣，我相信你，我看到過很多優秀的人墮落，我知道我的乖乖心裏也有想做的事，有想成為的人，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，所以啊，打起精神來，我們要陪著彼此，去往高處看看。好不好呀。”
“可是，我恐高哎。”
“沒事的，我拉著你。乖乖，你得把這句話刻在腦海裏，愛一個人，便是要接受她的一切，縱使你真的想去撿垃圾，你也要快樂的去撿垃圾。”
……
伽洛推翻了以往自己對很多事情持有的認知觀點。
她開始審視自己。
她想要變得更強壯，只因為她想要知道，在她身弱時候留不住的人，她光環加身的時候能不能將其喚回，她也想知道，擁有更多選擇權的時候，她想要的，還會不會是卿宴。
令伽洛覺得奇怪的是，卿宴並沒有刪除她的微信。
並且在十天之後，聯系了她。
那天晚上正在泡腳的她，以為是別人發的消息，誰成想打開一看，久違的頭像讓她心一窒，失神踩翻了泡腳桶，艾草包的顏色浸染了白色的拖鞋。
卿宴：伽洛，給我一個你的地址，我想給你寄一個東西。
她心裏咯噔一下，抱著手機發起了呆，她隱隱有種預感，這次好像真的要告別了。
她本想裝作看不見，但還是做了回覆：什麽。
他像是撒嬌的語氣：快給我地址啦。
那一瞬間，伽洛就像看到了之前的卿宴。他們從未鬧過任何不愉快，就似乎只是一個尋常的夜晚，他照例發來消息一樣。
伽洛：我能知道是什麽嗎？
卿宴：於我而言很重要的東西。
她聽話的給了地址，並附言：我想要小洛，你能不能寄還給我。
卿宴：不會給你的。
伽洛：你這人怎麽這樣啊？
小洛是她送給他的，是一只極小的花生企鵝，潦草可愛。剛收到的時候，卿宴幾乎形影不離，帶著它去逛街，給它洗澡，將它放在自己的桌子上，跟它一起睡。
他每天，親了又親。
他說，伽洛不在的所有時間，小洛代她受過。
聽到他說不給，伽洛心裏又有一絲安慰，如果他真的寄還給她，她才真的會難過。
卿宴：為何想要我把她寄還，你已經送我了。
伽洛：你留著也沒用啊。
這句話的後半句便是，倘若一定要問為什麽，便是她曾在你身邊待過，被你視若珍寶，我不想她最後被冷落，被其她人撫摸。
但她沒發送。
卿宴：有用，不會給你的，你死了這條心吧。
她被氣笑了。
三天後的一個下午，她正在書桌前準備寫字，快遞給她打電話，快遞櫃沒有位置了，能不能來簽收一下。
她有預感，是卿宴的。
她急忙穿上鞋子，快遞櫃就在家門口。
拿到手那一刻，她用手捏了一下袋子，眉頭緊皺，她似乎猜到了是什麽。
門口的櫻花就快要落盡了。
拆開快遞，牛皮袋子裏面是一個竹豆綠色的經衣錦袋，上面繡著“歲歲安瀾”。她解開錦袋銅扣，淚便瞬間落下來。
“阿宴，你會將長發剪掉嗎？”
“有朝一日，會的，因為出庭的話，總不能束發。我要是女孩子就好了。”
“那你會舍得將頭發丟掉嗎？”
“不會，我會想將它送給於我來講重要的人，如果她不嫌棄的話。”
伽洛打開微博，刪除又編輯，編輯又刪除：一個尋常的泛著燥熱的午後，他將過去的一些自己寄予我，那一截發，那一剪，似乎是要斷兒女情長，斷貪瞋癡妄。
一時不知道該說後會有期，還是後會無期。命運的齒輪一直在轉動，還希望你穩固軍心，再遇我，別動搖旗之念。
她拿出手機，主動跟卿宴說話：怎麽，我要將它放在哪裏呢。
他回：別丟掉就行。
她笑：那不如，八十年後，隨我入棺如何。
他回：也可以，到時候拿出來，或許白檀香味還未散盡呢。
他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教她成長，親手澆灌玫瑰，卻未來得及看她嬌艷。
如果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果。
去吧，阿宴，你要過很好，很自由的一生。
那晚天階月色，伽洛的心裏有種淚不出的難過。
卿宴總能輕易煽動她的情緒，平靜的海域下暗潮洶湧，當相愛時的記憶重疊，她像遇了一場龐大的幻覺，深陷，猶疑，清醒。她決定不征求同意繼續愛著，直到他擦身而過，也不想將她認得。
那天開始，伽洛便克制著自己，不再給卿宴發消息。
愛，就這樣靜悄悄的停滯在流動的時間裏。
他們用各自的方式去懷念，卻啞口不提還喜歡。如果失去和成為遺憾顯得踏實和珍貴一點，那這便是他們要的心安。
只是口是心非的人，如果再見，千萬別紅眼。
直到一個月後，火又燒起來了。
愛與不愛，有時候由不得自己做主。
在一個失眠的淩晨，伽洛點開微信，鬼使神差拍了拍卿宴的頭像，下一秒，便看到卿宴的回應。
伽洛將身體從棉被裏抽出，試圖清醒一點，好讓自己克制住再發下一句的沖動。
但她沒忍住。
她問他：還好嗎。
他回：還好。
她敲打著鍵盤的手是猶豫的，是無措的，是緊張的。她想再問點什麽，卻不知從何問起。
問為什麽。但似乎沒意義。
她盯著聊天頁面，突然。
卿宴：不想要我了嗎。
她的眼淚奪眶而出:想。
卿宴：我看到你那條刪除速度很快的微博了。不允許，不給去，不可以動那種心思。我只想立刻在某人身上宣示主權。
伽洛：可以告訴我，你此刻在想什麽嗎。
卿宴：想你。
伽洛：騙人。為什麽我感覺不到。
卿宴：你感覺到了，才會說我騙人。
伽洛：我買到我很喜歡的毛球小褲褲了，要看嗎。
卿宴：我想看所有近期，好不好。
伽洛：為什麽沒有刪除我。
卿宴：因為我沒想跟你一樣去找一個可以替代的人。
他們約定十月份見面。在日期到來的所有時間裏，不分晝夜照舊分享著日常，說著只有兩人才能聽的話。
每一次，穿過檢票口，去見卿宴的心情，於伽洛來說，都是不同的。
這一次，她莫名心起了一陣又一陣隱痛。
在她到達酒店房間半小時後，卿宴來了。
她身體有些困倦，前一晚沒睡，而事實是每一次跟卿宴見面的前一晚，她都沒睡著過。
蒙著被子只穿了小背心的她，聽到卿宴放置行李和換衣服的動靜，心臟狂跳。
他逐漸靠近，說：“大晚上喝咖啡，能睡著才怪”。伽洛的聲音從被子裏發出來：“哼，第一句就是批評麽。”
說著她便將被子掀起來，直接撞上卿宴的眼神，隨後便是他越來越低的聲音：“那不說話了，做點別的。”
窗外是在日落裏旋轉的摩天輪，房間裏的巨幕投影放著歌曲。
而他們在粘膩。
伽洛還不知道纏綿過後，就是卿宴送她的分離。
並不算多體面。甚至多了幾分難堪。她的無理取鬧，幼稚，理性下線，糾纏，在那個時刻發揮得淋漓盡致。
以至於在伽洛用盡力氣抱卿宴的時候，他也只是僵直著身子，說了句，“其實這樣挺難看的。”
她哪能顧得上那些，明明說好這次見面要相伴整整兩天，他卻在第一天晚上還沒有過半的時候，淩晨兩點，突然告訴她，他還剩下39分鐘的時間。
在等著他放下手機關燈過來抱著一起睡覺的她，坐起來，不可置信，半天也只是問了好多句，“為什麽？”
他冷冷的過來抱她，又松開，“我進門看到你的那一瞬間，我就感覺到你很矛盾，你的混亂，其實我們之間，不止這一次，你總說你能做到，你能照顧好自己，但其實你做不到，所以就我來做這件事，哪怕是讓你恨我。我希望我離開後，你不要因此一蹶不振，不要醉酒，不要自棄獻身於別人，不要生病。走向自我並且完整自我的路是痛苦且難走的，你要加油，要發光，這樣我們的關系才不至於爛在泥土裏，我的出現才有意義。”
她試圖去抱他，被他躲開。他坐在床的另一側，熄滅手裏的煙。
她問他：“你準備怎麽做？”
他看著她的臉，眼神冷淡：“我不會玩刪除那一套，你依舊可以給我發消息，你也知道我一定會看，但是我不會再回應任何了。”
說完後，他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。
伽洛掀開被子跳下床去抱卿宴，去吻他，身上只穿著他喜歡的小衣服，泣不成聲地說：“我承認我太需要你，太依賴你，我知道你在我身邊我就永遠長不大，就永遠不會照顧自己，就只想遇到事情就找你抱，我自己明白的，所以我已經下定決心，這次回去後，我就減少跟你說話的頻率，做自己的事，你相信我，我能做到的。”
說著，她便將手鎖得更緊。
卿宴就那麽站著，象征性地回應了她的動作，伸手攬住她的腰，但很快就放開。
她的眼淚像洪水開閘，語氣幾乎是懇求：“阿宴，能不能到了明天早上再走，現在是半夜，不安全啊，你要怎麽回去啊，可不可以，可不可以明天再走。”
她漸漸沒了底氣，最後一句“可不可以”已接近氣聲。
他一手提著相機包，一手攬著她的腰：“如果是那樣，你做不到，我有我回去的辦法，你不用管，我不會再心軟了，你放手。”
他將手垂下，往門口的方向走。她踮著腳尖就快要站不穩。
“我不要，你這樣走了之後，我會受不了，我可以做到的，我們能見面的機會不多，我知道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了，所以為什麽這樣，你討厭我嗎。”
“我不討厭你。如果是的話，你剛才那樣的情緒親我就會推開了，我並不排斥你。”
“可是現在，不就是對討厭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嗎？”她有些委屈地小聲著歇斯底裏。
他將死死抱住他的那雙手掰開，她當然沒有足夠的力氣去做對抗，指甲劃過他的背包帶子，她感覺到了痛。
她左手捂著右手，哭得顫抖，“你弄疼我了，你弄到我的指甲了，崽崽，為什麽啊，究竟是為什麽。”
原本已經走到門口並且打開門的卿宴折回來，臉上多了一分惻隱，“讓我看看。”
她執拗地不肯松開自己的手，擡起胳膊擦眼淚。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鐘，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，關門之際。
“阿宴。”
她叫住他，門便虛掩著留了一條縫，她光著腳走到門口，全然顧不得門上方的監控，伸手去拽他的手。
他凝眉看著，身體回應她。她關起門來，又一次緊緊抱住他。
“可不可以，明天再走。”
“這樣，其實挺難看的。”
如墜冰窟。
她緩緩松開手，輕聲在他耳朵邊說了句：“祝你自由。”
吧嗒一
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了樓道裏。
她像失了心神一般在房間裏亂走，嘴裏呢喃，最後站在衛生間，盯著洗漱池發呆，空氣裏的味道還未完全散去，那些順著下水道流走的液體，濕透的浴巾，一包包漱口水，是他們下午見面後肌膚相親的證明，他的汗液甚至還沒有完全從她身上蒸發，彼此的喘息聲似乎還能聽見，舉起的相機為她拍的照片還在聊天記錄裏，沒來得及修，她給他買的煙，也沒抽完，吃剩的外賣，餘溫還在。
早就約好的見面，準備齊全的東西，前一晚他們都激動到失眠…
怎麽就這樣了。
她將房間續住了一天又一天，出門就只是買酒，續住打掃她也只是讓阿姨把垃圾丟了。
“床上的布草也換一下吧。”
“不用換，只收垃圾就好，謝謝了。”
他離開後。她睡在他躺過的那一側，淡淡的煙草味，混著兩個人身上都有的檀香身體乳的香氣。
她夢到他回來了，牽著她的手躺在她身邊，於是她讓自己醒來，旁邊是空的。
她流著淚睡去，頭痛著醒來，白天關上窗簾在投影上看電影，傍晚打開窗簾聽歌。有時候窩在他喜歡的沙發裏，有時候靠在床頭抱著他枕過的枕頭，再或者，直接坐在床尾的地上。
她總是無意識地流淚，也會因為思路打開而治愈自己幾秒鐘，而後陷入更深的絕望裏。
她反覆點開他的朋友圈，確定自己沒有被刪除，微博還在互關。
很長一段時間，她陷入這種焦慮裏。
直到因為工作，不得不離開。
回到她的城市後，她給他發了微信。她最討厭女生的“小作文”行為，有一天她竟然也會這樣。
希望你生命裏所有想起我的瞬間，都是讓你覺得美好的。
我那晚那樣拽著你，我有且僅又一次地這樣對待一個人，難堪也好，反感也好，不體面也好，請原諒我。當下那一刻，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，我無法坦然笑著跟你說那你走吧，我做不到。我其實心裏一直都清楚，我不能那麽依賴你，只要你還會托住我每時每刻的情緒，我就會想一直利用你對我的心軟，就會恃寵而驕，所以我就想我們這次見面，做盡在微信上說的那些事，分別後，我主動遠離，我也想試著這樣做，可是你卻這樣走了，我真的慌了。
我知道你承受的重量，不得不為之的事情，閃閃發光的理想，我真的懂。
可我們的相遇是避不開的，我們就是互相吸引了，盡管最後局面如此糟糕了，但何嘗不是另一種獲得，只是我不擅長面對分離，特別是與所愛之人 ，只有天知道，我多想死守在你身邊，我想過要在你最愛我的時候，將愛落地，但我知道，你的人生，想要的能陪你到終點的愛人，不是我這樣的。
我會照顧好自己，也會聽進去你的話，不會一蹶不振，也許我們還會再見面，也許那時候我們眼裏都沒有多餘的欲望和過多的期待，只是安靜地坐著喝了一杯咖啡，為彼此的高光而鼓掌。人總是容易愛上別人的高光，所以才會出現對彼此的情緒落寞無法負責的時刻。
我太能跟你的感受同頻共振，我們總能感知到幾百公裏之外的對方。
你在玫瑰身上傾註的時間與精力，總有一天會落回到你身上。想跟你說的話太多了，對不起…
他沒有回覆。
之後的那幾周裏，她每隔兩天都會發送一條消息，或是天空，或是下雨的草地。
他都沒有回覆過。
她也在慢慢說服自己，不可以再打擾。
月末她去算了塔羅牌，結果是他們還會再見面，就在隔年的春天和秋天，而且是他主動想見她。最近的一次機會是十月中旬，她詫異地說，上一周見過了。
因此，她更相信了，他們之間一定會再相逢。
她開始吃幹凈的食物，不吃冰的東西，把咖啡量減少到每天一杯，試著早睡，停止哭泣，曬太陽，盡量不胡思亂想，禪修，做自己的事情，在焦慮與無力中，自然地等那天。
有時候太想念了，便點開他的朋友圈，看看最近的動態，翻翻以前的聊天記錄，盯著相冊發呆，直到鼻酸。
在分離中完成愛和對愛的理解。
是這樣的，因為她能恢覆冷靜與理智，更成熟靜默的面對這件事，更加圓滿具象地看見這個人，所以情緒反覆被逼到懸崖邊，她才不至於徹底破碎就此跳海。
或許伽洛明天就可以全然忘記卿宴的存在，忘記她的生命裏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。
他的一切再跟她沒有任何關系，他們徹底對彼此產生了厭惡。
又或許，她還在一廂情願地期待著。
某天晚上的淩晨三點，他們同時失眠，是因為太過想念。
她在等。
直到跨年那天。卿宴的朋友圈裏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。
再次打開，已經變成一條線。
互相愛過的人，可以再繼續是朋友，也可以成為彼此心裏再也泛不起漣漪的那潭死水。
祝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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